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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曼华:汉字文化必将走向世界

朱曼華 文字研究 2021-12-30


漢字文化必將走向世界

 

朱曼華先生


近百年來,關於漢字的功過是非的爭辯從未停止。因爲有偉人和名家說過漢字的壞話,所以誰再說幾句漢字的好話就難免被視爲異端邪說。然而,畢竟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一時勝負在於力,千古勝負在於理。”有權有力,可以發號施令,但無充分理據還是要遇到頑強的阻抗。至少近半個世紀的實踐證明漢文拉丁化的路走不通。漢字至今沒有被打倒而且越來越顯示出她的無窮魅力。這首先要歸功於科學的發展和技術的進步。計算機的智能化、個性化爲漢字帶來了千載難逢的機遇。

 

拉丁化中國字的《大衆報》


法ㄍㄨㄛˊ一位學者說:“漢語文是最接近文義型語文。多年來人們幻想這種語文,探索人類各種語文的內在共同結構”。根據自動翻譯的要求,各種語文均需要一種可以與任何其他語文溝通的媒介語文。而這種媒介語文的自身的基本構件必須有獨立的較爲單一的語文義。多年來不懂“漢語文”的所謂語文學家在印歐語文系中轉來轉去,甚至認爲“統計語文中的語文義單位是不可能的”。然而“漢語文中語文義單位存在如此自然,令人感歎”,“人們普遍認爲,語文義研究是自動翻譯取得突破的關鍵,而西方語文義學困難重重,仍停在牙牙學語文階段”,從專家的敘述中不難發現漢語文是可以充當“媒介語文”的最佳選擇。

 



一般常識也告訴我們,漢字占位少,能節省空間。據我ㄍㄨㄛˊ著名語文學家前全ㄍㄨㄛˊ政協委員袁曉園教授在聯合ㄍㄨㄛˊ工作期間統計,同樣內容的文本,漢文總是最薄的、頁面最少的。漢字本身有相對獨立穩定的字義。一種“簡短明確”而且又形象的語文自然要成爲當代計算機信息處理的得心應手工具。筆者的專業是英文。開始喜歡用英文檢索,時間長了,對自己縮寫的英文字母的含義就淡忘了,結果就很難準確判定究竟是哪份文件了,因此,早就不得不用些漢字或“中西合璧”式的檢索了。

 

袁曉園先生


漢字不會是西元前二千六百多年時倉頡個人造出來的,漢字是五千來中華民族結束結繩記事以後文化歷史長河中的偉大創舉,不可能是一次完成的,決不會一蹴而就,只能是世世代代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而這種創造性的勞動還在繼續,永無終結。比如,一種新的化學元素被發現了,往往需要再造一個新字。時至今日,漢字總的體系早已形成,它只能按照自身固有的規律來發展演變。任何人爲的、自以爲是的作法都只能起到揠苗助長的破壞作用。現在我們已經嘗到了這種苦頭。

 


漢字不能簡單地理解爲一種帶有隨意性的書寫符號。漢字既是一定信息的載體同時其本身就是一種文化藝術之花。漢字至今找不到可以突然消亡而被另一種文字體系所取代的理論和根據。世間的所有文字無一例外,沒有完美無缺的,漢字也一樣。其優勢的後面總會隱藏著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劣勢。其優勢或劣勢只能在比較中存在。在信息時代,能“簡短明確”進行信息交流的文字就是比較好的文字。

 

用26個拉丁字母作爲書寫和發音的基本單元似乎很優越、很先進,但是不學英文者不知道它的彆扭和難處。許多英文單詞的讀音是不規範的,是很難記住的。英文一個動詞有16種時態同時又有10種被動態,有時還要用其虛擬氣或跟情態動詞、助動詞結合起來表意,同時英文的名詞、代詞、形容詞、副詞等不同詞類又有單複數、格位和級別等諸多變化,其變化又分有規則的變化和無規則變化,這就不能不給只懂“二進位”的計算機帶來麻煩。

 


當代大多數所謂語言學著作是不懂漢文的西方學者寫的。他們熟悉拉丁語文系,對漢文沒有深入細緻的研究,總是站在漢字“圍城”外邊抱怨漢字太複雜太難學,說漢字不科學,進而把它說成是中華民族落後的象徵——和纏足的小腳女人一樣幼稚可笑。

 


現在是給漢字徹底翻案的時候了,是恢復漢字尊嚴的時代了。中ㄍㄨㄛˊ人和外ㄍㄨㄛˊ人都沒有理由再把漢字當成可以任意揉搓的麵團。漢字和漢字文化將葆其美妙的青春。

 

“文化”一詞目前好像成了一種流行的香水,誰都想塗抹一點,以引起人們對自己的好感並提高自己的品位。然而,很多變得越來越浮躁的商海弄潮兒不懂個人文化的積累和昇華是個過程,不能一蹴而就,不能一次完成,更不能速成。因此,要提高個人或整個民族的文化素質,首先要化出一個健康文化心理。

 


時下聽說北京每個警察要學會五種語文(爲了迎接2008那次叫ㄍㄨㄛˊ人早就欣喜若狂的盛會)以顯示中ㄍㄨㄛˊ人的文化品位。這種要求不能給潑冷水,但那種幹什麼總是以誇耀自己或顯示自己民族出類拔萃爲目的的導向不對,我們爲什麼不想想如果八年以後來北京的外ㄍㄨㄛˊ友人仍不能用漢語文同我們進行一般的交流,中ㄍㄨㄛˊ人是否也應幫助外ㄍㄨㄛˊ友人學會點漢語文呢?爲什麼不能進行一點反向思維中ㄍㄨㄛˊ人爲什麼不能發揮或利用漢文或漢語的優勢被“出口”到外ㄍㄨㄛˊ去教老外學會以漢語文爲代表的諸多中ㄍㄨㄛˊ語言文字呢?

 


21世紀的中ㄍㄨㄛˊ人是否還有盛唐時期貞觀之治的夢?是否可以把絲綢之路衰落的輝煌變成本世紀新的文化旅遊的生長點?敦煌在中ㄍㄨㄛˊ,可研究敦煌文化的權威機構卻在日本;第一個絲綢之路網站也是在美ㄍㄨㄛˊ。這不能不說我們不夠爭氣、對不起祖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對自己的傳統文化顯得冷漠或熟視無睹。被譽爲中ㄍㄨㄛˊ第五大發明的漢字至今在有些人心目中仍是中ㄍㄨㄛˊ落後的象徵,至今還在做拼音化的夢,曾幾何時還在北京等地大肆絞殺繁體字,(按,希望大家不用“繁體字”這個污名化的概念,而用“傳統字”。)似乎只有這樣才是中ㄍㄨㄛˊ文化的衛士,才算貫徹了ㄍㄨㄛˊ家的語言文字規範的政策。面對漢字文化圈所造成的語言文字無法統一、無法與35000餘部中ㄍㄨㄛˊ典籍接軌的嚴重後果顯得毫無辦法,而對些專家學者提出的“識繁寫簡”可行性建議至今仍置若罔聞。①

 

改革開放與計算機走進千家萬戶以來,爲了適應市場經濟和漢字文化圈內交際的需要,用繁體字取代簡體字名片或行文已經成爲一種時髦。不少沒有使用過繁體字經歷的後生們往往憑想當然地進行簡體、繁體“互換”,於是把“海淀區”換成“海澱區”,把“制度”換成“製度”,把“西太后”換成“西太後”等等不一而足。

 

同時,由於有些漢字簡化得不科學已經直接影響漢字表意的準確性。如,頭髮的“髮”和發財的“發”都變成一個“发”字了,兩字合二而一的結果,帶來了不少問題。把“髮菜”寫成“发菜”,結果那菜葉細如牛毛的特色就全然不見了;把岳飛《滿江紅》中的“怒髮衝冠”寫成“怒發衝冠”,人們也無法在文字上無障礙地弄清楚“发怒”與“怒髮”之間的某些微細的區別與聯繫了。特別是當我們遇見“頭发子彈擊中了”這樣的句子就更難斷定其中的“发”到底是量詞(=第一顆)還是名詞(=頭髮)——即使有上下文也無法排除疑義。如果將來真的有一天,要“徹底”實現漢字拼音化,那麼“發財”、“發髮”就都是“FACAI”,那就更難辦了。

 


這類問題多得很。比如,語文學家趙元任曾用同音(shi)字寫了一篇82個漢字的文章。原文如下: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氏視十獅,恃矢勢,使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是十獅屍。食時,始識是獅屍,實十石獅屍,試釋是事。”

 

語文大師趙元任早已離開了我們。他的短文是對所謂“漢語拼音文字”的最深刻的批判。


吳稚輝

錢玄同

魯迅


瞿秋白


漢字給漢字文化圈中人們視角上的滿足不是任何其他符號體系所能取代的。如果可以說印歐語文系或拉丁語文系是以聽覺爲主的語文體系,那麼,漢語文則是以視覺爲主的語文體系。以漢語文爲母語文的讀者一看“江、河、淮、漢、溝”“獅、豹、豺、狼、狗”就會想到“水域”“走獸”。因爲“氵”和“犬”這兩個共同的偏旁給出這種明示。想從其他語文種的辭彙中找到這種類似的“聯想機制”很難。

 

如,英語文中的“獅、豹、豺、狼、狗”(ion,leopard, jackal,wolf,dog)這幾個英文之間沒有任何聯繫或線索可以助人們建立起漢字之間的那種聯想機制。這並非該語文偶然的或一時的“疏忽”所致,這是它在未來的歲月裏也無法彌補的缺欠。

 

漢字中這種聯想機制則比比皆是。牛車、馬車、火車、汽車、拖車、轎車、自行車、三輪車、人力車、車夫、車站、車庫等等字詞都與車有關系,在這方面,外ㄍㄨㄛˊ學生學漢字就可以減少許多麻煩。

 

用英文寫出門捷列夫元素週期表看不出元素屬性之間的內在聯繫,而用漢字寫的則就給人以非常明晰的印象。有的是有“金”字邊的元素,如:鋰lithiun(Li)、鈉 sodium(Na)、鉀potassium(K)、銣 rubidium(Rb)、銫ceim(Cs)、鈁 francium(Fr)、鈹 beryllium(Be)、鎂magnesiu(Mg)、鈣calclum(Ca)、鍶strontium(Sr)、鋇 barium(Ba)、鐳 radium(Ra);有的是有“氣”字頭的,如:氨 helium(He)、氛neon(Ne)、agn(Ar)、氪 krypton(Kr)、氙he ernaXe)、氧 radon(Rn);有的是有“石”字邊的,如:硼 boron(B)、碳 carbon(C)、矽 silicon(Si)、磷osphorus(P)、硫 sulfur(S)、砷arsenic(As)、碲 tellurium(Te)、碘 iodine(I)、砹astatine(A)。而所有這些元素的讀音均可按照“秀才識字讀半邊”的讀音常識讀出來。如果將門捷列夫元素週期表中的漢字拉丁化或拼音化所造成的混亂是不堪設想的。

 

時下報刊上經常出現錯別字或文法、文序等方面的問題不是孤立的,同樣也有個如何“改革”或規範漢字的體制以及法律問題。爲什麼一定要把山東“濟南”正音爲“擠南”?把“氛圍”(北京人習慣讀“奮”——讀[fen]的第四聲)非要讀成“分圍”(校正爲[fen]的第一聲)?這種近乎“自找麻煩”的標準專門跟人們讀音習慣對著幹,有何必要!與其這樣庸人自擾,倒不如乾脆按照“歷來非法變合法”的規律,將來倒可以大膽地讓讀者把“酗酒”讀成“凶酒”,把“瞠目結舌”讀成“堂目結舌”,如何?爲什麼一定要把西域古道上的“龜兹”讀成“秋瓷”?爲什麼一定要把“大月氏”讀成“大肉之”?能不能把這類歷史上延續下來的讀音也校正一番,以減少給子孫後代在讀音上帶來麻煩?

 

“改革”或規範漢字方面所遇到的是是非非,ㄍㄨㄛˊ家絕不可按語文工作者現有的級別高低或其權力的大小來判定。曾幾何時,北京出現過的向所謂“繁體字”扁額“開刀”或罰款之風就是北京的一次“敗筆”,是不懂繁簡體漢字有不同文化藝術魅力所致。這種連ㄍㄨㄛˊ家主席都不認同的事,北京有什麼必要下那麼大的力氣?有三千多年歷史的六朝古都有幾個“繁體字”有什麼可怕的?與這個開放的ㄍㄨㄛˊ際化的大都市形象極不相稱倒是那“非驢非馬”從拉丁語文系借來的注音符號。

 

那種時至今日仍把給漢字注音符號(實爲26個英文字母,只是其中V字符沒派上用場)作爲漢語文的“准文字”視爲一種時髦,有意淡化漢字或自己的本民族語言文字的道理是不充分的。自從漢語拼音方案公佈以來,在漢字下邊或一側標上移植過來的拉丁字母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點綴。如果說是爲了注音吧,但又一律不按規定注明“四聲”中的某一聲調,其潛臺詞似乎是“這就是漢字的未來”!果真如此,那將是自欺欺人,那將是ㄍㄨㄛˊ人的悲哀。

 

按照ㄍㄨㄛˊ家主管語言文字部門的規定北京一家“巴士”股份有限公司,只能把“巴士”(BUS=汽車)寫成漢語拼音“Bashi”(詳見某汽車公司坐墊靠背上的文字)。結果,外ㄍㄨㄛˊ友人反倒不明白這個“巴士”(BASHI)爲何物了。

 

筆者的困惑是爲什麼把“漢語拼音”看得這麼重要?爲什麼時時、處處來強化它的必要或重要?有那麼必要和重要嗎?在筆者看來,“漢語是智慧的語言”,② 漢字上文字的奇峰“漢字是中ㄍㄨㄛˊ的第五大發明”,③ 21世紀是漢字發揮威力的時代。

 

有西方學者預言漢語將成爲本世紀“聲控第一語言”——在這個數位化、圖形化的信息交際新時代,漢字的優越性必然將呈現不可逆轉的上升趨勢。要還漢語、漢字應有的自信!

 

其實,須知到了ㄍㄨㄛˊ門之外,漢文也成了外交,西方人喜歡漢文、漢語者不乏其例。筆者在亞利桑那州的路途中親眼見過美ㄍㄨㄛˊ人把“長征”“長城”……等字樣印在自己的T恤衫上。

 

隨著中ㄍㄨㄛˊㄍㄨㄛˊ力的日益強大,傳統的中ㄍㄨㄛˊ文化、漢字文化必將走向世界——影響人類未來。……自己喜歡說漢字壞話者還可以繼續說下去,但不該與說漢字好話又辦實事者勢不兩立。讓漢語漢字走出ㄍㄨㄛˊ門,在ㄍㄨㄛˊ際語言文化市場上找到一席之地,總比“內戰內行”,堅持“窩裏鬥”,繼續“打內耗”有理。

 

注釋

①《爲弘揚中華民族燦爛文化做貢獻》(徐德江答1990年6月1日海外版《人民日報》記者問)

②《漢語是智慧的語言》(朱曼華1987.5.12.光明日報・語言文字欄)

③《解開漢字之謎》(安子介1990港瑞福有限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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